回首过往数十年，信托行业曾凭借制度优势与灵活的业务模式，在房地产、政信等诸多领域纵横驰骋，成为金融市场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然而，随着经济增速换挡、监管政策收紧，过往信托业粗放式发展积累的风险逐渐暴露，依赖通道业务的模式难以为继。

与此同时，宏观经济步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对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提出更高要求。科技创新催生新兴产业崛起，急需适配的金融资源精准灌溉；绿色发展理念引领下，环保、新能源等领域呼唤长期稳定资金助力；社会老龄化加剧，养老金融需求呈现爆发式增长态势，亟待多元化、专业化信托服务破局。

在此复杂且关键的节点，信托行业监管政策持续升级优化。2023年6月，《关于规范信托公司信托业务分类的通知》（以下简称“信托三分类”）重磅落地，为行业发展拨正航向。这一政策促使信托公司重新审视业务布局，回归资产管理、资产服务、公益慈善等本源业务，重塑行业生态。

在此背景下，中石油旗下昆仑信托董事长、党委书记王峥嵘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解读行业转型的深层逻辑，展望行业发展的未来方向，并分享昆仑信托在战略布局、业务创新与转型实践中的思考与探索。

破旧立新 三分类助信托去“影子银行”标签

信托三分类应时而出，从制度与业务底层逻辑进一步规范信托行业发展，为行业校准方向，推动信托公司向资产、财富管理转型。

他指出，三分类体系下，信托业正逐步摆脱“影子银行”标签，找准在经济社会中的精准定位。资产管理、资产服务、公益慈善三类本源业务各有侧重：资产服务类凸显信托社会治理功能，如财富隔离优势尽显；资产管理类重塑业务格局，非标业务退居次席；公益慈善类独立成篇，引领信托在第三次分配等社会公益领域发力。

“在三分类框架下，通过运用多样化的产品，信托将精准定位目标客户，开辟专属的业务领域。”王峥嵘分析道，对金融机构而言，最重要的是客户。长期以来，信托行业被诟病缺乏稳定的业务根基，而如今，这一状况正在改变。例如在公益慈善领域，信托以其独特的架构优势，成为不可替代的运作形式。从行业功能来看，信托在社会中能够发挥多重作用，对于政府而言，它是社会治理的重要助力；对企业来说，通过股权与债权的灵活运用，可有效满足融资需求；对个人而言，信托在财富传承与资产保值增值方面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尤其是在公益慈善领域，信托在促进社会财富“第三次分配”中将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因此，王峥嵘表示，信托是一个朝阳行业，未来充满机遇与可能。67家信托公司依循分类指引，各探多元发展路径，或聚焦慈善养老，或发力标品股权，行业生态初现蓬勃分化之势。

具体到昆仑信托，王峥嵘称，除了开展上述这些业务之外，昆仑信托还依托中石油集团背景，把能源系统、能源领域上下游定位为目标客群。并表示，昆仑信托目标是将“三分类”产品体系深度应用于能源行业客户，将“三分类”理念与产业金融和能源领域紧密结合，从而实现更高效的资源配置与服务创新。

信托公司转型关键在于找到业务“自留地”

结合昆仑信托转型实践，王峥嵘总结：“信托公司转型的最终方向，就是找到契合自身禀赋资源的客户群体，这一点至关重要。”

他强调，“信托公司在业务拓展过程中，切不可盲目跟风、频繁试错。若一味毫无规划地今天涉足这个领域，明天又贸然尝试那个方向，不仅会分散自身精力与资源，更易在无序的摸索中陷入恶性竞争。”

“信托公司避免恶性竞争的核心问题在于，各信托公司都必须拥有自己的‘自留地’，也就是稳定的客户群体。一旦客户群明确，后续业务的开展就顺理成章。”王峥嵘总结道，“这个道理看似简单，却是行业转型的关键所在。”

据了解，昆仑信托早在2021年就全面退出了房地产相关业务，并于2023年6月进一步停止了政信平台业务，通道业务也完全叫停。

王峥嵘表示，昆仑信托新领导班子于2022年3月正式履职，提出了“坚守产业金融、回归信托本源、服务实体经济”的发展理念，全面推动产融业务的发展。

在王峥嵘看来，昆仑信托产融结合的业务方向与信托三分类并不矛盾。起初，昆仑信托在开展产融业务时，信托三分类尚未出台，但随着三分类政策的落地，昆仑信托迅速将三分类下25项具体产品精准匹配到产融客户，分门别类地实施对接，整体业务模式围绕产融业务展开。

王峥嵘认为，从三分类政策和监管要求的视角来看，昆仑信托业务类型与客户群体已完全转型。过去的重点客户集中于房地产、通道和政信平台领域，如今的核心目标客户则聚焦于能源行业。

据介绍，昆仑信托产融业务服务对象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产业链生态圈的客户，二是中石油主业的直接客户。王峥嵘表示，“下一步，中石化、中海油、延长石油这些也在我们的规划当中。”

中石油上下游产业链中民营企业占多数，约有20万家活跃企业。对于这些产业链生态圈的企业，王峥嵘表示，昆仑信托基于信托三分类框架的25项产品，为其提供定制化服务，包括贷款、股权投资、家族信托、慈善信托等业务。通常昆仑信托会以债权（如贷款）或股权的方式切入，然后根据企业的具体需求匹配更适合的信托产品。

在服务中石油主责主业方面，王峥嵘表示，中石油的主业包括油气勘探、炼油化工、油气销售等板块，不同单位的需求差异显著。虽然中石油内部有财务公司提供贷款，但信托工具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

他举例，中石油广东销售分公司旗下部分加油站面临周边中石化和民营企业竞争导致的亏损问题。昆仑信托通过设立特殊目的公司（SPV）接手亏损资产，实现“优化资产结构、提质增效”的特殊目的，从而减轻财务负担。后续，昆仑信托利用灵活的机制和专业运营，助力亏损资产扭亏为盈。类似的项目昆仑信托也正在与中石油河北销售分公司洽谈合作。

此外，王峥嵘还表示，昆仑信托还积极参与中石油主业相关的新能源项目。例如，加油站屋顶光伏、海南油田的海上光伏发电和海上风电等，这些项目都可通过资本投入、股权运作等方式进行支持。同时，在应收账款等资产管理方面，信托工具也可用于优化中石油的财务结构和运营效率。

产融结合助推转型 昆仑信托2024年扭亏为盈

虽然目前昆仑信托已明确转型方向及业务抓手，但其转型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2020-2023年期间，昆仑信托业绩承受较大压力，营收下滑趋势明显，甚至一度陷入亏损困境。王峥嵘深入剖析其中缘由，指出历史遗留问题是造成这一困境的主因。

对于过往的经营困境，王峥嵘表示，一方面，计提减值受监管新规影响陡然增加。2022年国家审计署严格要求信托公司按照监管规定执行资产的五级分类标准，这使得许多资产质量评级不得不下调，相应的减值准备计提大幅攀升。加之信托行业过往普遍未计提拨备，昆仑信托也不例外，在经营状况不佳时，缺乏足够的利润调节缓冲空间，进一步加剧了亏损压力。

另一方面，过去依赖的房地产高收益业务逐步退场，而新开拓的产融、标品、家族信托、资产管理等业务在起步阶段盈利能力薄弱，尚未形成强有力的利润支撑点。与此同时，资本市场波动剧烈，给公司带来沉重打击，每年在资本市场业务上亏损额度高达数亿元。

转折发生在2024年。王峥嵘表示，昆仑信托开源节流双管齐下，成效斐然，在2024年实现扭亏为盈。

分析昆仑信托扭亏为盈的原因，王峥嵘表示，一是由于减值计提的减少，得益于对风险项目的果断处置与攻坚行动，2024年昆仑信托减值计提降至几亿元；二是资本市场业务好转，随着市场环境回暖，昆仑信托资本市场业务实现盈利几千万元，扭转此前亏损颓势；三是长期股权投资及分红收益，在长期股权投资业务板块，昆仑信托前期投资的多个项目所对应的企业陆续登陆二级市场，符合减持新规等要求后，公司实现变现退出。

作为昆仑信托的转型业务，王峥嵘特别强调，昆仑信托产融业务收入占比持续提升，站稳10%-11%，产融结合业务规模在两年内翻倍至400多亿元。

对于未来发展，王峥嵘表示，昆仑信托历史包袱逐渐减轻，计提已经比较充分。接下来，将一方面持续推进新的产融业务发展；另一方面将控制证券市场业务，把其收益预期控制在一定范围，让该业务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而不将其作为主要盈利点。

推进个人养老金B账户落地

除了在信托业务三分类大背景下，积极推动业务转型，昆仑信托还围绕“五篇大文章”并结合服务中石油集团主责主业发展，调整业务结构、完善服务体系、创新服务模式，为能源行业产业链上下游企业新质生产力培育、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绿色节能降耗和ESG、民生保障等重点领域提供金融服务。

人口老龄化是我国面临的严峻挑战，养老问题已成为社会和政府关注的焦点。

王峥嵘介绍，除常规养老项目外，昆仑信托还与中国福利协会及民政部门沟通协作，着重挖掘并推进那些能够切实落地的养老项目。目前昆仑信托正与人社部、社保理事会等政府部门积极洽谈，推进个人养老金B账户落地事宜。

但王峥嵘指出，目前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制度资金供给仅限于个人缴费、参保激励仅限于税优，在未来可能会导致制度缺乏足够的保障能力和吸引力。因此，应进一步扩展第三支柱的资金来源渠道，利用一切老年财富储备的可能资源，并尝试与其他积累型社会保障资金制度相衔接，将个人养老金制度做大做强。

在这方面，昆仑信托在宁波金融监管局的支持下，已经着手研究消费积累养老金模式，即个人养老金B账户。王峥嵘解释道，消费积累养老金模式是通过个人日常消费积累个人养老金的制度，该模式是面向全体国民，且与缴费积累养老金模式不同的养老金积累方式。

对于信托行业的未来发展，王峥嵘称：“信托行业前景广阔，各公司在三分类指引下，于不同领域各展所长，虽当下格局未定、竞争激烈，但随着转型深入，必将在服务实体经济、参与社会治理等诸多领域发挥关键作用，迎来行业发展的黄金时代。”